徐昕：为日本议员樱木琢磨作无罪辩护
樱木琢磨
文/徐昕
前些天，我和肖之娥主任探讨刑事辩护业务的转型。我们确定只承办七类案件：除制度性案件、影响性案件、企业家案件、救命案件、申冤案件、奇葩案件外，还打算接受涉外刑事案件。第二天，一起重大影响的涉外刑事案件就找来了，宋福信、留日博士陈伟雄律师向我求助，希望我接手日本议员樱木琢磨涉嫌走私毒品案。
深圳鹦鹉案也是如此，我跟田成有副院长聊到鸟案违反常识，王鹏的妻子就找来了，接案有时是一种缘份。
这是我们团队今年第四起法律援助案件。经刑辩研修所的十余位同仁研究，我认定这是一起冤案，决定为日本议员樱木琢磨作无罪辩护。为日本议员提供法律援助？是的，因为樱木连续五届十八年任爱知县稻泽市议员（本来任期至2015年届满共二十年），一直为选民做事，长年积蓄被人骗走，没有钱。当告知其我收费很高，但为他提供免费法律援助时，他感动地说，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感谢。
2013年10月31日，樱木被抓；2014年8月26日，开庭审理；过了五年，2019年11月8日，一审才宣判，广州中院以走私毒品罪判处樱木无期徒刑，同案另两人分别被判处死缓和无期。
今天，2020年9月11日，樱木将在广州市第一看守所度过77岁的生日。前天会见结束时，我预祝其生日快乐！他非常感动，又提到今年11月3日是其和太太结婚50周年纪念日。审前羁押近七年，他对妻儿的思念魂牵梦萦。
樱木辩称被人欺骗。据南都报道，他来广州是为一笔追讨多年共计70.1万美元的债务。他早年经营一家国际贸易公司，1992年在尼日利亚被骗23万美元，十几年来，樱木一直没有放弃追款。2009年一位叫GEMADI HASSAN（哈桑）的尼日利亚人通过邮件联系樱木，其自称某国际组织官员，可帮助樱木追款。樱木和妻子开始不相信，但从2009年到2013年，哈桑不断通过邮件向樱木发送证实自己身份和能力的文件，渐渐打消了樱木和妻子的疑虑。
2013年10月15日，哈桑发邮件告知樱木，他的代表阿里正在中国，樱木可即刻前往广州与阿里会面，在签署相关文件后，樱木就可将被骗30余年的钱款取回。次日，哈桑再次向樱木发送邮件告知，此次行程由其全程安排，无需支付任何费用。樱木欣喜若狂，以为多年的努力终见希望，但当樱木踏上飞往广州航班的那一刻，等待他的并不是夙愿得偿，而是漫漫无期的不归路……
樱木来到广州后，哈桑指定阿里跟他联系。阿里到酒店拿出文件让樱木签名，随后提出想让樱木帮忙带些商品样本交给哈桑在东京从事服装设计的妻子。樱木当时签完文件，心情很好，同意帮忙携带。他打开装满样本的箱子发现里面只是一些鞋子和衣服，并无可疑之处。直到机场安检人员割开鞋子检查时，樱木才意识到被骗了。一审庭审时，樱木一度泪流满面，白发苍苍的他坚称无罪。
陈伟雄、宋福信律师坚守六年多，坚信樱木是被冤枉的。面对一审的不利结果，二审法官不想开庭，他们请求我介入，为樱木洗冤。
一审判决认定：所查获毒品高度隐蔽并由樱木携带；樱木未主动申报帮他人携带物品和疑似毒品物；樱木作为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只身一人来签署协议不合情理；樱木已察觉行李异常，放任了走私违禁品的发生，故认定樱木主观明知携带毒品。但这些判决理由完全建立在揣测之上。
第一，所查获毒品高度隐蔽，恰好能证明樱木作为一般人，根本无法发现可疑，亦无法从外部判断鞋内、拉杆箱内藏有毒品。哈桑与樱木往来邮件提及请求樱木帮忙携带鞋子、衣服一事，在当时的情景下，樱木不可能产生怀疑。
第二，只有携带了需申报的物品才需要申报，樱木没有意识到携带的箱子里有毒品，不可能主动申报。
第三，《办理毒品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若干意见》明确规定，仅在两种情形下才能推定主观明知：高额或不等值报酬且不能做合理解释的情形，高度隐蔽且不能做合理解释的情形。樱木与哈桑联系了五年，来中国仅为追回被骗30余年的钱，承诺帮忙携带鞋子、衣服仅为纠纷解决后的友情帮忙，而非对价；本案的藏毒技术高度隐蔽，樱木本人无法发现。樱木没有获得任何好处，谁会无偿为他人携带毒品？
第四，樱木为索债已不懈努力多年。2010年，樱木也曾因此自费和妻子前往马来西亚，在与哈桑联系了五年后，其认为债权有望收回，所以前来中国并非意外。哈桑邮件已安排此次中国行程，并免除樱木一行的行程费用，樱木独自前往中国，合情合理。且樱木的妻子本是一同来中国，只因签证问题而未成行。
第五，樱木根本没有发觉异常，他向哈桑的助理阿里确认过货物，并当场查验了货物，已尽到一般人的防范意识。其根本不可能预料到拉杆和箱底之间夹层有夹带毒品、鞋子中间被塞入毒品。
我不禁想起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韩国电影《回家的路》，静妍被蒙骗错领了行李箱，在法国被抓，入狱两年。丈夫为静妍的清白奔走呼告，甚至不惜在媒体面前淋汽油。最终，在举国关注之下，静妍历经艰辛，终回家中。
樱木案注定是一场艰难的辩护，从无期到无罪，一段漫长的路，正如樱木琢磨的回家之路。樱木已是年近八旬的耄耋老人，牙齿脱落大半，难以进食，在看守所生活极为不便，还因腹肠问题做过手术，近期左手肘关节处长一大瘤，身体状况堪忧。羁押快七年了，樱木回家还遥遥无期，很可能最后死于中国。案件前景悲观，估计二审法官维持原判的裁定书都写好了，但，仍有一线生机，看看我是否有回天之力吧。
樱木琢磨与其家人
广看会见
广东高院阅卷
陈伟雄律师
左一为宋福信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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